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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古典诗词的意境美

作者:陈友冰 2023-03-18 来源:国学网 浏览次数:

  3、含蓄性意境

  我们在欣赏古典诗词时大概都有过这样的体会:有的诗,我们读了一遍,就觉得索然无味,不想再读第二遍;有的诗,却百读不厌,而且越读越有滋味。其中的原因,可能就与境界有关。前者太直、太露,诗人将要讲的话自己都讲完了,没有给读者留下任何想象回旋的余地;后者则相反,其丰富的内涵欲吐未吐,深沉蕴籍,需要读者自己去发掘、去思考,才知其中三昧。这种境界,我们就称之为含蓄性意境。

  中国古代许多诗人和诗论家都非常重视含蓄之境。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隐秀》篇着意将“隐”和“秀”两种境界加以区别:“文之英蕤,有隐有秀。隐者也,文外之重旨也”,“情在词外曰隐,状溢目前曰秀”。刘勰所说的“情在词外”和“文外重旨”就是一种含蓄之美。这种美感,光芒内敛,温婉深曲,读起来重关叠嶂,具有幽邃之境。含蓄的美,也特别适合东方人的传统美感和生活风范。所谓“语不涉己,若不堪忧”;“浅深聚散,万取一收”。中国的传统诗评,没有不高度称赞“含蓄”之境的,所谓“兴象超远,元气浑然”,所谓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。司空图在《二十四诗品》中专立“含蓄”一品,将此形容为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。宋诗的奠基者梅尧臣将“含不尽之意,见于言外”(欧阳修《六一诗话》),作为诗歌创作的最高追求之一。

  含蓄之境,实际上包括两个方面,一是诗歌内容的含蓄深隐,有言外之意、弦外之音;二是表现手法的曲折隐晦。

  (1)内容上的含蓄深隐。

  指诗意始终没有正面说出,读者只能去测度、去揣摩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和轮廓,因此千百来对诗意主旨众说纷纭、争论不休。如阮籍的八十二首《咏怀诗》,后人评之为“文尚曲隐”,钟嵘说它“厥旨渊放,归趣难求”。读者见仁见智,作出种种不同的猜测和探求。其原因就在于其内容非常曲折隐晦。以第一首《夜中不能寐》为例,这是八十二首五言体咏怀诗的第一首,可以说是总领全篇的序曲,也为全体诗篇定下一个感情迷惘朦胧的基调:

夜中不能寐,起坐弹鸣琴。

薄帷鉴明月,清风吹我襟。

孤鸿号外野,翔鸟鸣北林。

徘徊将何见,忧思独伤心。

  阮籍生活在魏晋易代之际,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朝野之间,人人自危,阮籍也屡次受到政治迫害的威胁。在这种政治氛围中,他不能不为曹魏的政治前途和个人的命运深切的忧虑。但是险恶的政治局势又迫使他只能把这种忧虑隐藏在心中。为了全身远祸,他在抒发自己忧愤交集的咏怀诗中,不得不采取隐晦曲折的形式。这首诗中的首句就说到自己夜不能寐,结句又提到自己独徘徊,说自己有忧思,但忧思是什么,为何要徘徊,为何不能寐?诗人始终没有说破,只是通过孤鸿哀号,夜鸟不能栖息等作出暗示,但究竟暗示什么,历来注家皆有不同解释:《文选》吕向注认为孤鸿比喻君子在野,翔鸟比喻小人在位。黄节《阮步兵咏怀诗注》又认为这“嫌于臆测”。诸位注家之所以作出不同解释,乃因为诗意过于隐曲之故。李商隐的诸首《无题》也是诗意含蓄的代表。无题诗是李商隐首创,其中大都内容复杂,题旨深曲,历来引起许多争论,如“来是空言去绝踪”、“瑟瑟东风细雨来”、“凤尾香罗薄几重”、“重帷深下莫愁堂”等,有人说是爱情诗,有人说是向令狐绹陈情,有人说是慨叹君臣遇合,有人说是党派争端。特别是那首《锦瑟》,歧义更多。有宋人计有功、清人纪昀的“艳情说”,清人朱鹤龄、朱彝尊、冯浩、近人张采田的“悼亡说”,清人何焯、薛雪的“自伤说”,宋人许彦周、黄朝英的“咏物说”,清人杜诏、近人张采田的“政治影射说”,清人屈复、近人梁启超的“寄托不明说”,清人王应奎“诗序说”等十多种。之所以出现多种解释,乃因题旨过于含蓄之故。